戴蒼 (清) | 看竹圖

款識：看竹圖。為魏冰叔作，戴蒼。鈐印：「臣蒼」、「神仙中人」 題跋： (朱彝尊) 寧都魏叔子與余定交江都，時歲在辛亥(1671)。明年，余將返秀水，錢塘戴蒼為畫《煙雨歸耕圖》。叔子適至，題其卷。於是，叔子亦返金精之山，蒼為傳寫作《看竹圖》，俾余作記。余性癖好竹，甲申後避兵田舍，凡十餘徙，必擇有竹之地以居。其後客游大同，邊障苦寒，乃藝葦以代竹。既而留山東，見冶源脩竹數百萬，狂喜不忍去。歸，買宅長水上，曰「竹垞」。叔子過余，言金精之峰十有二，其一曰翠微，「易堂」在其上。梧桐、桃李、橘柚皆植，獨竹不生。種之，自叔子始，近乃連岡下上，無非竹者，蓋余兩人嗜好適同也。珍木之產，由兩葉至尋尺，歲久而林始成，又或萎於霜，或厄於閏。若夫竹，苟護其本，則末乃直上，匪特有君子之守而已。其勃然興起，突怒無畏，類夫豪傑之士，拔泥塗而立加萬夫之上。叔子居「易堂」讀書且二十年，天下無知叔子者。一旦乘扁舟，下吳越，海內論文者，交推其能，若夫竹之解於籜而驟干夫煙霄也。文章之為道，亦猶種竹然，務去其陳根，疏而壅之，其生也，柯葉必異。然則，叔子毋徒恃其已學者而可矣。康熙十一年(1672) 春二月，秀水朱彝尊撰並書。鈐印：「以勤學著述為事」、「竹垞」、「秀水朱十」 (魏禧) 錫鬯，余友也。余居金精之翠微峰，去歲曾一游維揚，得交錫鬯。錫鬯之淹博，前則楊升菴，近則顧寧人，餘子弗能及也。今年春，余將返易堂，錢塘戴君為余作《看竹圖》，錫鬯為記。余無以益錫鬯者，而錫鬯顧能規余而悚余聽，錫鬯吾師也。淮海一別三月，無何時重晤，其不負吾錫鬯乎？壬子(1672)夏，寧都魏禧書於易堂。鈐印：「天山逸民」、「魏釐印」、「冰叔」 (余廷燦) 余自少時即憙為詩故，於國朝獨俯首兩先生：竹垞老人之詩，文則魏叔子。歲甲戌(1754)，初至京師，得交寧都魏君子墨，善伯孫也。從案頭檢得此冊，借觀數日，索然後送去。······同日觀者，學使錢先生南園、鴻臚羅先生慎齋。乾隆四十九年(1784)八月既望，後學余廷燦跋尾。鈐印：「時還讀我書」、「余廷燦印」、「存吾」 鑑藏印：(魏子墨)「魏氏珍藏」、「子墨」 (高凌霨)「高凌霨澤畬甫收藏印」

朱彝尊編，《曝書亭記》，上海商務印書館，上海，1935年，頁1063-1064

萋萋滿別情，無何時重晤 文人之間的送別總戚然，一如白居易「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句至今傳誦，又如王維「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流芳千古。至明末，忠於明室的文人因無力反抗而選擇避世隱居，一別即不知何時能再見之事亦層出不窮，本幅《看竹圖》即為兩位惺惺相惜的文豪朱彝尊與魏禧告別之作。此外，於本幅中亦可一窺魏禧這位被歷史遺忘明末文史學家的手筆，彌足珍貴。

魏禧(1624-1681)，字冰叔，一字凝叔，號裕齋，亦號勺庭先生，江西寧都人。至明亡，改號「哭不食」，剪髮為頭陀，中年據金精山翠微峰建「翠微書屋」，多出遊吳越，秘密與遺民徐枋、屈大均、陳恭尹等交往籌劃復明之事，晚年受舉薦博學鴻儒，堅持不仕清。魏禧名列「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之一、「易堂九子」之領袖，與兄際瑞、弟禮同稱「寧都三魏」。冰叔著書等身，除《魏叔子文集》二十二卷外另有詩集、日錄、注疏、兵法書、史書等，多頌揚民族氣節，因而多於清廷列為禁書「焚燬」。

本幅作於康熙十一年(1672)，由曾鲸再傳弟子戴蒼所繪，時朱彝尊尚未仕清，且冰叔於前一年遊吳越時過揚州與之定交，敬其文采，視為己師，而當時魏禧正欲返金精「易堂」，與朱彝尊一別後不免留下「一別三月，無何時重晤，其不負吾錫鬯乎？」之嘆。

本幅流傳清晰，除朱彝尊《曝書庭記》有載為魏禧所作本文題跋《看竹圖記》外，魏禧著《魏叔子文集》雖未錄跋文，卻於散文《看竹圖記》中題：「戴生畫《看竹圖》，戴生名蒼，字葭湄，西陵人，寫人婉婉如生，筆文秀絕天下矣！辛亥(1671)冬相遇於揚州，予方毀服急裝，而戴生為予寫山居像一幅，布衣、方領、寬博，前後修竹萬竿，清溪帶其下，曳杖蹗履獨行，而容與予亦自驚為絕似也！色微皙然，在山中時恒如是，衣領右弛見胸，尤得神解，不知戴生何自得之？」云云之語，自是形容本幅之文，後落款「閏七月望日，易堂魏禧自記，時年四十有九」，即與本幅後跋文同年之另文。
余廷燦乾隆四十九年(1784)之跋文則揭示二點，一是本幅原是魏子墨所藏，子墨即冰叔兄魏際瑞孫，可知《看竹圖》由魏氏家族珍藏最早至乾隆甲戊(1754)，而後魏子墨「連不得志，裘敝金盡」，壬午(1762)余氏在京一畫肆「適覩此冊，如逢十年前故人，驚喜欲狂，歸而夜不成寐」購之；二是由跋文可知，甲辰八月時(1784)與李杏浦、錢南園、羅慎齋等人共觀本幅，除跋文外，余廷燦《存吾文稿》中有錄：「甲辰秋八月既望，學使錢先生南園招同鴻臚羅先生慎齋，追陪中丞李先生杏浦讌集，竟日并製《桂竹吟》紀事…」《吟》或與本幅有關，今佚不能知矣，然人時皆符。

注：鑑藏者高凌霨(1870-1940)，字澤畬，晚年別號蒼檜， 天津縣人。於北洋政府時期，高凌霨一度在攝政內閣中代理國務總理，攝行大總統職。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之後，高就任天津特別市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