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梵志 | 無題

2007年作

紐約，阿奎維拉畫廊
現藏者於2008年購自上述來源

「曾梵志作品的力量源自這種抽象、這種展示形象的方式，以及它不斷演變之下，其基礎的不真實性。」

法布里斯·赫爾各


《無題》體現曾梵志高超的繪畫技巧及對抽象和具象繪畫的獨特演繹。畫中人孤身獨立，背景如舞台般恢宏深邃，充滿狂亂勃發的生氣，這張錯綜複雜的網由各種視覺元素交織而成，生出一股幾乎令人頭暈目眩的吸引力。樹枝和樹幹帶著令人顫慄的張力，後面是一片盈亮的藍，泛著幽幽冷光；一個穿着西服的人影，獨自徘徊在有形與無形之間，銳利的目光令人無法忽視。觀者彷彿被投入一個由光影織成的迷宮，詭譎無常的枝幹蔓延出畫框之外，將觀者包圍吞噬。本作的靈感來自當今繁囂紛亂的生活，它既是曾梵志在著名的肉系列和面具系列以外另闢的蹊徑，也是其延伸；同時間，作品進入寫景領域，導致具象與抽象之間的界線逐漸模糊不清。在這些風景畫裡，曾梵志糅合德國表現主義式的馭色直覺和自己敏銳的歷史觸覺，將中國山水畫的博大精深，融入富含感染力的當代風格中。

曾梵志在千禧年來臨後不久就開始創作風景畫。早在二〇〇二年左右，他便將「亂筆」引入作品，首先在戴面具的肖像上加入抽象線條。這種風格的出現可謂機緣巧合，那時曾梵志不小心弄傷了右手，於是試著用左手畫畫，順理成章地練就「亂筆線條」這一嶄新技法。為了突顯厚塗筆觸和幼細線條之間的有趣對比，曾梵志會同時使用兩支畫筆；粗大的畫筆以豪爽的筆觸刷出背景，幼細的畫筆則用於勾勒樹枝。他還繼續完善刮擦技巧，使用調色刀拖拽和延展濕顏料，為作品增添一陣躁動不安和動力。不假思索的筆觸與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推崇的「自發性繪畫」（automatic drawings）有異曲同工之妙，後者主張透過潛意識創造新意象和新形態；在畫面使用大量顏料的手法令人不期然想起傑克森·波拉克，而波拉克的靈感正好來自超現實主義的「心靈之無意識行為」（psychic automatism）。

身為中國當代藝術的領軍人物，曾梵志在過去二十五年累積創作了大量引人入勝的作品。他成長的年代正值文化大革命，其成名作描繪的是醫院裡的血肉之軀和戴面具的人。這些早期作品深受德國表現主義影響，後來的風景系列則與中國的歷史展開深度對話。本作包含大量重要的唐宋山水元素。唐代主黑白墨色與隨類賦彩之探討，著重線條運用和質感表現；宋代推崇蒼茫遼闊的全景山水，蘊藏濃厚的人文精神。曾梵志用手指和畫筆巧妙地鋪陳顏料，不但體現其技法精湛，並藉此創造出即興隨心的曲線和韻律，與歷代山水遙相和應。

曾梵志將前人文化一路傳承至今，在畫布上凝煉出舉世共鳴的獨特風格。現代都市的生活步伐日漸急速，然而世人依然緬懷和追求大自然的純粹，這種矛盾最終在曾梵志筆下，以末世般的黑暗和未知降臨人間。本作裡率性而發的線條引申出顯與隱、具象與抽象的二元對立，帶出更多曖昧的討論，而非不容分說的終極答案。從另一方面看，那個融入這片曖昧抽象空間的身影，彷彿代表着抽象與具象、個人與世界、真實與非真實的交融匯合。誠如藝術史家法布里斯·赫爾各所言：「曾梵志作品的力量源自這種抽象、這種展現形象的方式，以及它不斷演變之下，其基礎的不真實性」（引述法布里斯·赫爾各，載於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之展覽圖錄《曾梵志》，2013-14年，1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