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藹力 | 白椅子

二〇〇七年三月作

北京，站台中國當代藝術機構
歐洲，私人收藏
現藏者購自上述來源

「[賈藹力的作品]展現了一幅兼顧寰宇與塵埃的世界圖景。」

凱倫·史密斯

「在陰雲密佈的天空下，獨坐海邊，凝望浩瀚無垠的水面，多麼美好。重要的是，人因此而來，亦因此念念不忘。望越洋而不能；看不到任何生命足跡，卻在洶湧的海水、拂面的海風、輕飄的雲彩、孤獨的鳥鳴中感受生命的聲音.......身於世上，沒有什麼比這樣更感莊嚴肅穆或憂鬱沉重：死寂的汪洋大海中僅有一絲生命跡象，寂寥天地間，化身孤獨的中心點。」

海因里希·馮·克萊斯特，論賈斯帕·大衛·費得利奇之作《海邊的修道士》

《白椅子》來自賈藹力備受讚譽的海景畫作品系列，乃其中的典範傑作，將荒涼之景變得如詩如畫，並展現出浩瀚無垠的洶湧景象，彷彿末日過後。在廣闊的畫面上，構圖以橫向方式分為海與天，蒼涼荒僻。畫面正中附近，在地平線的背光映襯下，出現一個渺小的白色輪廓，遠眺看似一座孤獨的燈塔；近看下則顯示一人在白色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在海上漂浮。在右下方的前景，有一陰影隱約顯現──是一艘沉船的船首尖端，寥寥幾筆繪成，與海洋的深黑色調融為一體。從鳥瞰視角觀看全景，其構圖的主要空間由遠處一道眩目光線佔據，瓦解所有邊界：觀者無所依倚，目光徘徊於天與海、晝與夜、絕望與希望之間。《白椅子》貫徹賈藹力的精湛造詣，取材自西方藝術名作，尤其令人聯想到賈斯帕·大衛·費得利奇之作《海邊的修道士》。一八一〇年，海因里希·馮·克萊斯特撰文描述費得利奇的作品，約二百年後，其字句亦中肯地反映本作的內蘊精神：「身於世上，沒有什麼比這樣更感莊嚴肅穆或憂鬱沉重：死寂的汪洋大海中僅有一絲生命跡象，寂寥天地間，化身孤獨的中心點。畫中題材神秘莫測，且寥寥無幾，別無他物，恍如世界末日[…]水天一色的無限意境僅被畫框所限。」



賈藹力生於一九七九年，二〇〇四年畢業於魯迅美術學院，是現今世上最知名的當代中國年輕藝術家之一。賈藹力在遼寧省東北部的丹東市成長，位於中國和北韓邊境之間，童年時一直在嚴寒環境下生活，這段經歷啟發他反覆地描繪冷峭地域以及一望無際的疆土。賈藹力在魯迅美術學院接受藝術訓練，雖然大多關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蘇聯社會寫實主義，但他同時受到不拘一格的東西方藝術傳統薰陶。最特別的是，賈藹力對米開朗基羅、卡拉瓦喬等古典藝術家的技法深深著迷；習畫初期，賈藹力已開始「強調畫面深景，並以明暗法處理光影、形態和空間，從而創造他那別具戲劇性的獨特畫風。」（David Chew，〈當代浪漫主義者的肖像〉，載於展覽圖錄《希望尋者︰賈藹力作品展》，新加坡美術館，二〇一二年，10頁）藝術家本人亦明言，在中國及其他地方的現實主義畫家影響下潛移默化，表示：「我原來學畫畫的時候，受過影響的那些具象畫家如佛洛德、劉小東等。這種類型的繪畫其實一直影響著我用一種相對現實的手法去表達一直到現在。劉小東曾經在我學習的時候、 無數次震撼到我、 他把一個當下的社會現實、 社會人群心理表現的如此細膩。」（《確定與不確定或未解之謎──賈藹力與馮博一對話錄》，二〇一〇年）



賈藹力的繪畫語彙獨一無二，源於西方藝術史的發展及概念，特別是浪漫主義和田園風景畫，與他生活所見的現實主題交錯融合。藝術家著意在普世永恆的宏觀層面上，尤其是在當代文化與資本主義思維之間的矛盾層面上，表達關於人類生存的焦慮。賈藹力成長於八十至九十年代，當時中國正處於急速自由化和經濟發展的時期。不同於上一代中國藝術家，賈藹力並不著眼於審視中國近代歷史中的個別事件或圖像學發展，而是從個人經歷中尋找靈感──尤其是他對於社會變革及科技進步的抗拒和懷疑態度，看到世界之間的聯繫越來越緊密，卻也越來越冷漠疏遠。如David Chew所述，賈藹力「將自己看作是同代的審視者，讓人想起浪漫主義時期──這一藝術運動質疑當時社會的變化發展，藝術家潛心於展現他們眼中的時代面貌。」（同上，11頁）



如同浪漫主義繪畫展示大自然力量和壯美意境，賈藹力藉以自然景象（荒野、海洋、沙灘）隱喻普世永恆的人類生存掙扎。凱倫·史密斯進一步指出，賈藹力在童年時讀遍家裡的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及巴爾札克的著作，因此「掙扎的悲劇」成為其畢生作品的主調。（凱倫·史密斯，《走進賈藹力的世界》，二〇〇七年）在本作中，畫中人孑然一身，臣服於自然，體現人類對抗困難的孤獨力量，悲壯而淒美。在一片浩渺荒蕪中，《白椅子》提醒我們，紛亂苦難是永恆且無限的，但並非永無休止，偶爾點綴燈塔發出的光芒或椅子。在沒完沒了的苦難中，人可以坐下喘息；畫中的椅子顯得格格不入，卻為嚴肅沉重的畫面增添了奇幻淒美的元素。《白椅子》不僅僅是一幅海景畫，彰顯賈藹力筆下精湛的用色技巧，同時透過引人入勝的意象，將社會變革的複雜性、生存的苦與悲以及感動人心的堅毅精神一一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