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峰

好藏之美術館，《李曼峰：油畫第二冊》，新加坡，好藏之美術館有限公司，二零零五年，彩圖版，第1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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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取一國之題材、以一國之美學表達自身者甚稀，能優遊於三國之間者，更為難得。李曼峰之名氣在現代印尼藝術史上數一數二，他正是有此大才之人。李氏原籍中國廣州，又在荷蘭深得西方藝術的滋養浸潤，更熱愛在印尼峇里的生活，融匯東西方風格為一體而獨成一格，以西方油畫技法聚焦描繪鄉村生活中各種日常人物，構成一以貫之的海島生活敘事。

李曼峰的畫作，無論磅礡大氣的紀錄巨幅，抑或描畫生活點滴的小品，均隱約透出中國畫美學底蘊，諸如形體之神似、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共處等。畫作不但帶有題款鈐印等明顯中式元素，更從異鄉人視角觀覽熱帶異國風光，凸顯出李氏的廣州移民身份。相對而言，作品構圖與取材與中國藝術固然有隱約相通之處，李曼峰卻是極力迴避東方藝術中女子常以舞者或歌者形象出現的刻板印象，改為強調自然場景中溫柔謙卑的祥和魅力。

本作品《沙爹小販與母子》正生動凸顯出這一特質。畫作描繪小販與兩名顧客的互動瞬間，近距離展現鄉村生活。三人形象奠定作品的中心構圖，與李氏另一作品《羅惹小販》頗為相似。不同之處是，本作品中小販為男性，顧客為一對母子，焦點不再是刻劃女性之美，而轉移至對傳統職業的欣賞。在李氏其他作品中，女性原形可謂共通主題；李氏筆下常常出現安穩寧靜的女子，常有孩童緊跟身後，而非存在於男性凝視中的欲望玩物或理想對象。他也常賦予女性某種角色，以強調其面部表情，例如在本作中的母親，臉上透出盼望與期待的神色。

李曼峰之畫風反映出其西方藝術背景。李氏曾榮獲荷蘭政府的獎學金，該獎學金通常只頒發予荷屬西印度出生之藝術家，但荷蘭政府破格授予李氏。蒙獎學金之惠，李氏得以到荷蘭遊學，一睹荷蘭大師作品的風采，尤其注重學習大師對光影的運用，並觀照其見微知著的境界，捕捉簡單的家庭日常生活以揭示人性複雜一面。維梅爾的《倒牛奶的女僕》正是當中典例，對李氏甚有啟發，描畫一位正在倒牛奶的廚房女僕，別無他物，平凡日常中的美態由此昇華，亦吸引觀者注視她全神貫注的面容。

《沙爹小販與母子》一作展現李曼峰初期創作油畫的印象派手法。畫中既無銳利線條，亦不見清晰輪廓，只是用明暗隱然暗示形體，以傳遞畫作主題。李曼峰以負面空間突顯前景人物，《羅惹小販》亦採用同樣技法，以留白及柔和輪廓圍繞群眾。李氏亦採用柔和的大地色系諸如棕色與綠色，而將最鮮艷的色塊用於沙爹小販用於覆蓋器皿的布料之上，吸引觀者注視畫作中央。藝術家選取的創作手法營造出祥和氛圍，將一場簡單買賣交易中締造出的人際關係表現出來，正是這些交往連結點綴了他在印尼的日常生活體驗，同樣主題在芸芸作品中重覆出現，可見一斑。

加百利·梅特蘇的《菜市場》，是與《沙爹小販與母子》類似的西方作品之一。有別於李氏作品，《菜市場》以明亮的暖色系展現熙來攘往的市集，描繪荷蘭人常用作主食的根菜，紅蘿蔔與馬鈴薯之於荷蘭居民，一如沙爹之於印尼菜系，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菜市場》展現了顧客與商販之間各種互動，既有緊張對峙，也不乏嬉笑怒罵。兩幅作品同樣以售賣食物為題，帶出各自文化特徵，刻劃人際關係。

李曼峰在本作中著意描畫沙爹小販與一母一子間的互動，將觀者注意力吸引至販售食物這一簡單場景，以樸實的手法塑造人物並渲染氣氛，強調作品主旨。畫幅流露動人情感，展現出李氏高超技藝，以其常用之女子形象及峇里文化為主題，在芸芸傑作中矚目耀眼、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