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雲 (1811-1883)

款識：
存齋世仁兄著席，月前辱損書，並惠示大著〈千甓亭塼錄〉，亟取
披讀，心欣傾倒，匪言可喻。古塼舊尠著錄。〈詩．小雅．斯干〉
傳：「瓦，紡塼也。」〈說文〉：「瓦，土器已燒之總名。」〈段注〉：
「土器未燒謂之坏，已燒謂之瓦，紡專，瓦之一也。」古未聞有
文字，晉陳緝之〈東陽記〉載：獨公山臨溪有古冢，其專有筮言吉
十二字。見〈御覽．冢墓門〉，其書不傳。趙宋以後，間有見諸著
錄者，類皆拾殘綴闕，不得謂專書。
國朝昌明正學，名儒輩出。嘉道間，阮文達公以當代龍門為文章
司命，敭歷中外五十餘年，巡撫我浙，建詁經精舍。當日知名之
士，咸萃幕下。經術之外，及於金石文字。天右斯文，地不愛
寶，鼎鐘彝器、豐碑古碣所產於郡國山川者，日出不窮。學者授
其遺文，詮注考釋，以發明經義，糾正史事。論者謂金石之學至
是斯稱大備。文達嘗得「漢五鳳」諸塼謂：以年紀器，石勒工名，
其字可觀隸分之變，其銘可補志紊之遺，因以八塼分題課士，於
是耆古之士，益知貴重，競相搜訪，互相矜尚，然當日藏家號稱
至富者，積數亦未聞有滿佰。去年就養婁東太倉陸星農殿撰，以
所藏〈皕塼硯〉數巨冊，屬為弁言。觀其收藏之夥，抉擇之精，
歎為突過前人，得未曾有。其時聞吾郡繞郭諸山出古塼甚多，好
事者爭相購致，從者親往物色，搜獲特夥。今讀大著〈千甓亭塼
錄〉，不意所得於兩年中者，竟五倍於星老。又於數月之間，整
齊排比，編輯成書，紀其緣起，詳其出處，考釋其文字，語無鑿
空，事必徵實，此乃竭數十年心力，皓首而未能成者。
足下以旦夕間成之，良由學識，素裕精力，又足以副之。未及服
宦政之事，而著述之梓行於世者，已高可隱身，再積歲月，將與
毛西河諸老並駕萟林，豈僅壓倒嚴鐵老，已幾屈指鄉黨傳人。道咸
以來，足下當推首出，屬在世好，語出由中，決不形以泛詞貢諛
也。抑有商志，「塼」「甎」二字，段氏以許書未收，遂指為俗字。
愚意土器已燒謂之瓦。紡塼，瓦之一也。從土從瓦，合於六書形
聲會意之恉。國初陳見桃作〈毛詩稽古編〉，惠定宇至為推重。阮
文達謂其字證正以〈說文〉志在復古。蒙嘗讀之，其於「嫥壹」之
「嫥」，皆作嫥。而於「紡塼」之「塼」，則從瓦。可知從土從瓦，合
於古義。〈玉篇〉〈廣韻〉諸書，所以並收，不得與從石之「磚」，同
以俗字抹之。曩曾以此質星老，不識尊意以為如何？承示，現擬
仿張月霄〈藏書志〉例，成藏書志一百二十卷，來春即可授梓，聞
之令人神王蒙年逾七十老至耄及，萬事胥忘，所未能想置者，唯
此翰墨結習耳。指日剞劂告蕆，願兄為先行賜讀，甚禱甚禱，手
肅鳴謝。冬寒，伏維為道，愛護不盡。世弟吳雲頓首。
化州橘紅乞惠數片是荷。辛巳十月廿八日書。
縵兄書來已悉，容另作复，望為道肊。足記。

鈐印：
「亦頗以文墨自慰」、「吳雲」、「兩罍軒」（兩鈐）、「愉庭」、
「亦頗以文墨自慰」、「與放翁同日生」、「小安樂窩」、「辛巳
七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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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幅乃著名收藏家吳雲致藏書大家、「皕宋樓」主人陸心源
（1834-1894）信札，內容論及陸氏所著之〈千甓亭塼錄〉，該書約成
於光緒七年，即一八八一年，附梓時將此函收錄為序。惟刊本與
本幅字句略有出入，且本幅末段有乞取「化州橘紅」句，及「縵兄」
來函一事，乃刊本所無。按語句內容，本幅更接近友輩魚雁往來
之語氣，是否重錄一遍作序，或為自存之草稿，待考。
本幅共六紙，書於吳平齋之「兩罍軒書牋」上，合裝成卷。首、尾
二紙共鈐吳氏印章三方；接合處，皆有騎縫印，但鈐於另紙復精
心貼上，細密處，幾無迹可尋。或可推測為藏者得之，甚珍視，
遂於裝裱後，迻用他處之吳氏印章，以求完整。
另函末所及之「化州橘紅」，乃指產於廣東化州之橘子，其果皮可
供入藥，曾作貢品之用。陸氏精醫道，曾官粵省，或因此信中有
此需索。至於「縵兄」，則未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