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麗奇·萊利在1931年出生於倫敦。她的童年曾在英國西南端的康沃爾(Cornwall)度過,那裡被英吉利海峽和凱爾特海三面環繞,海灘和懸崖綿延數英里,無形間培養了她對自然現象的敏銳感知,比如光在水面上的變化,或是風掠過沙丘帶起的沙沙聲,撩撥著人的感官,帶來微妙卻深切的觸動。萊利很快就發現,畫布上各種形狀與色彩的排列組合,似乎也能帶來類似的感受。她花了好幾年時間,潛心研究色彩對視網膜和心理的影響,觀察各種色彩在不同的排列關係中不斷變換的相互作用。1960年代,她開始以黑白兩色的畫作來探索這種奇妙的視覺效應,之後又轉向了更加豐富多變的色調。這幅以多種鮮明色彩構成的《德洛斯》,就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
《德洛斯》創作於1983年,是布麗奇·萊利在1979-1980年冬天前往埃及旅行之後,創作的《埃及調色盤》(Egyptian Palette)系列畫作之一,也是這個重要系列中最具視覺吸引力、情感氛圍最為歡欣的作品之一。萊利是公認的歐普藝術運動先驅,1980年代上半葉,她一直專注於創作《埃及》系列畫作,這也是萊利在職業生涯中的重要突破。在此期間,她強化了色調的運用,回歸到1960年代以來她所慣用的「不過分張揚」的中性化條紋;為了加強色彩的飽和度、濃度以及折光效果,她開始用油畫顏料代替丙烯酸和其他合成材料。雖然《德洛斯》中的線性圖案構建了穩定的畫面,但一種顏色與另一種顏色的並置,會產生一種視錯覺,創造出搖擺不定、富有節奏感的色彩律動。
這幅以希臘德洛斯島命名的畫作來源於藝術家的回憶,彌漫著萬花筒般的感官體驗。《埃及調色盤》系列在萊利全部作品中的出色水準和重要地位,從這件作品中可見一斑。除此之外,這一系列的作品還被多家著名藝術機構納入館藏,比如倫敦泰特現代藝術館永久收藏了《亞該亞》(Achæan,1981)一作;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藏有《Blue About》(1983/2002);色彩與《德洛斯》相近、同樣創作於1983年的《草地》(Meadow),則被斯德哥爾摩現代藝術博物館納入永久館藏。
1979-1980年冬天的埃及旅行期間,萊利造訪了帝王穀的法老陵墓。她立刻就被這些古代墓穴中發掘的藝術品所打動,它們借助為數不多的色彩——尤以紅、藍、黃、綠、綠松石色、黑色和白色為代表——就創造出豐富的光效與生命力,對她影響甚深。回到英國後,萊利仍然癡迷於這些色彩,直接引發了作品中的根本性轉變。帶著旅行途中的感官記憶,她在1980-1985年間的畫作重構了埃及調色盤中數量有限但卻充滿活力、大膽鮮明的色彩。為了創造出純粹的視覺體驗和極致的色彩亮度,萊利回歸到簡潔的圖形,讓人想起她1970年代早期的黑白條紋作品,她在一系列寬度相同的分隔號紋圖形中任意使用不同顏色。
「在《德洛斯》中……藍色、綠松石色、翠綠色與濃郁的黃色、紅色和白色交替出現。它們吸引你沉浸其中,同時又如同半透明的薄紗一般,干擾著你的視線。緊密的壓縮與豐富的色彩彼此抗衡,共同製造出這一效果,就像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有一種令人不安的頻率在你的腦海中持續跳動。」
在常規的觀看距離上,《德洛斯》的巨大尺幅吞沒了我們的視野,純粹又精確分佈的分隔號紋圖案,帶來了一種讓人無比舒適的幾何秩序感。橫向觀看這幅畫,我們會沉浸在一種微妙而起伏的色彩節奏中,這些色彩的排列調和了不同強度的色彩。萊利把每個條紋畫成等寬,直接呈現了每種色調的純粹感受,帶來回聲、重複和倒置。然而,如果你試圖從中尋找確定的圖形規則,那必然會以失敗告終。作為歐普藝術的非凡之作,《德洛斯》不會讓觀眾的視線在其中停頓,相反,我們的視線會不斷移動,在線性的幾何形狀之間來回穿梭。
「這些顏色在畫布上有序地組織起來,這樣,我們的視線在作品表面的移動方向,就會與觀察自然的視線平行。它應該會有如同被觸摸和安撫的感覺,感受摩擦與斷裂、滑行和漂移。視覺會被捕捉、攔截或是回到原處,再次自由地漂浮。」
《德洛斯》是布麗奇·萊利三十多年來色彩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早在1950年代,萊利就研究過喬治·修拉(Georges Seurat)及其點彩畫作品,由此開始瞭解色彩的複雜性和大氣效應。她早年與法國古典現代主義畫家的隔空對話,在1980年代的《埃及調色盤》系列中得以延續,並通過藝術家的一系列色彩理論講座得以完善。《德洛斯》是萊利1980年代《條紋》系列畫作的典範,印證了羅伯特·庫迪爾卡(Robert Kudielka)的評述。
「可以看出,1980-1985年的條紋畫在萊利的作品中佔有獨特的地位……她在其中幾乎實現了每個畫家的夢想,也即讓觀眾忘記了形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