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藝術推手? 御宅族的華麗逆襲

「御宅族」這個詞通常用於男性，通常帶有微微的貶抑，意指沉迷收集漫畫、動畫、遊戲、少女偶像、塑像模型和流行視覺文化其他衍生商品的人。御宅族次文化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興起，蔚為風潮，引起廣大社會的關注和興趣，同時亦造成上一代對日本年輕人道德淪喪的憂慮。

御宅族沉溺於幻想和遊戲世界，被認為是不正常地逃避現實。他們一般社交無能，同時也顯現出固守另類價值觀的一種堅持，與主流格格不入。

然而在過去的三十年間，「御宅」文化的形象已經改變。可能是因為粉絲次文化變得更容易接受，也或許是御宅族的影響力大為提升，進而影響了不同世代的藝術家和作家。自從極客文化（geek culture）在最近十年興起，沉迷於某種愛好已不再遭人詆毀，反而是值得稱讚的生活方式。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各路粉絲、發燒友、角色扮演者、遊戲玩家、技術迷，還有全世界極客文化的各種派系，都和御宅族連結起來。毫無疑問，網路有助於御宅族展示藏品和找到同好；同時，發燒友與小眾群體創作並發佈的海量資訊也讓社交媒體得以蓬勃發展。

2001年，在一篇關於日本文化的文章中，科幻小說家威廉．傑布森觀察到科技如何推動文化轉變。他形容御宅族的狂熱「近乎強迫症，是藝術鑑賞家在數位資訊時代的化身」，並認為了解御宅族「是了解網路文化的要素之一，深具後國族性及超越地域的意義。在後現代的世界裡，不管是否有意為之，我們都是自己的策展人。」

他觀察到，御宅族通常著迷於細節、分門別類、分辨不同事物，執意尋找他們所謂的「神秘品牌」，並且「肩負明確而小眾、像強迫症般的使命」。

藝術家布萊恩·唐納利，一般稱為KAWS，在2021年6月《布魯克林鐵路》的訪談中談論一種特殊的收藏方式。一如傑布森，KAWS亦提到日本藏家已經將收藏中古玩具、活動人偶和收藏卡變成一種藝術。

KAWS説：「我成長時格外留意（玩具的商品化），比如《星球大戰》現象，還有一衆收藏家搜羅一切C10級藏品的集體心態。第一次去日本的時候，我目睹當地的收藏品、藏家的執迷以及他們的鑒賞家特性。我迷上了這一切……大家通常會想『啊，收藏家』然後馬上就會聯想到藝術……而在今天以及當今世代，指的更多是當代藝術。看見大家完全沉浸在各個不同領域的收藏中，但抱著相同的真誠態度，從相同的來源汲取相關知識……我在日本看到的東西真的很棒，讓人着迷。特別是星球大戰的古董原型人偶和類似的東西，很難不被吸引住，看著它們，就像看著其他藝術品一樣。」

「御宅族」一詞的負面關聯來自於1989年，它曾讓人聯想到連環兒童殺手宮崎勤。宮崎被稱為「御宅殺人狂」，皆因警方調查人員發現他的房間裡到處都是色情作品和動畫。媒體讓整個御宅族群體蒙上了性變態和暴力狂的污名。

然而，心理學家齋藤環認為，儘管動漫中充斥著逼真且令人不快的意象，歸咎於御宅族並不恰當。他指出，對御宅族來說，虛構的東西才是情慾的對象，性慾意象和真實世界之間有著清晰的分野和距離。

當代藝術家村上隆認為自己也是御宅族的一份子，他在一個訪談中憶述自己對1989年轟動的恐怖謀殺案報道的反應：「當宮崎勤的房間被公諸於世，主流媒體稱其為御宅族的空間。然而，我自己的房間也是這樣的。實際上，我媽媽當時看到他的房間之後很驚訝地説：『他的房間和你的一模一樣。你還好嗎？』當然了，我沒有問題。事實是我所有朋友的房間也都和他的很相似。」

「我在高中的時候就成爲了御宅族，從動漫中吸收了很多色情、幻想之類的元素。正是這段經歷啟發了這件作品」，村上隆在2013年一個CNN訪談中如此說，他當中提到的作品是《巨乳少女》雕塑（1997年）。村上隆有很多具代表性和極具性意味的雕塑作品，包括90年代中至後期深受御宅文化影響的創作，都與一些帶色情元素的動漫和漫畫息息相關，而這類動漫作品主要目的就是迎合男性的色慾幻想。

動畫漫畫中充斥著美少女形象——她們都有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身材纖瘦迷人，通常是即將成年的漂亮女孩。這個虛構的理想少女的存在意義在於激起「萌」感。這種兄長式憐愛之情和異性吸引力的混合，成爲御宅族幻想的主要構成。

村上隆認爲，這個充斥著角色扮演、動漫、漫畫與性意味濃厚的人形偶的世界，是日本人治療二戰創傷的方式。在戰後的日本，漫畫以大衆娛樂的形式出現，成為日本文化的一部分。在大獲成功后，它已經遠遠超越了單純作爲一種視覺媒介和敘述的載體，而是一股真正推動當代文化的動力。無處不在的漫畫文化，正正就是御宅文化的本源。

在過去二、三十年間，學者嘗試重塑御宅族的形象。動畫製作公司「GAINAX」的創辦人之一，岡田斗司夫將御宅族形容為典型的收藏家。因為三種觀看方式：發現風格的眼光（「粋の目」）、精於技巧者的眼光（「匠の目」）、鑑賞者的眼光（「通の目」），御宅族被視為文化的高階消費者和欣賞者，岡田甚至認為他們是「日本文化的真正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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