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對我來說究竟是畫作本身還是其他因素……但是……黑人從來沒有被真實地刻畫過……或者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在現代藝術中被刻畫過,我很高興自己這樣做了。我把『黑人』當成主人公,因為我是黑人,而這也是我在所有畫作中把黑人當成主角的原因。」
孤膽英雄是巴斯基亞最喜歡的形象,多以神秘的先知或無畏的戰士形象示人,而且滿懷自信,昂首直面觀者。從巴斯基亞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對殉道精神和英雄主義的迷戀。正所謂畫如其人,孤身奮戰的戰士可解讀為藝術家的自我寫照,他象徵黑人藝術家掙脫畫中的無形桎梏,在白人主導的藝術世界裡縱橫馳騁。
《無題(紅戰士)》中的主角正是巴斯基亞心目中的英雄,即使狂風暴雨般的墨黑筆觸彷彿要將血紅的身軀吞噬,他依然高舉勝利的手臂,突圍而出。這幅張揚不羈的作品畫於1982年,爐火純青地糅合了巴斯基亞各種標誌性的美學元素,展示出人體的矯健壯美,以及他駕馭線條與色彩的大膽手法。
當年的巴斯基亞有如初生牛犢,迅速在國際藝壇闖出名堂。1981年2月,巴斯基亞參加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PS1分館的「紐約・新浪潮」群展,以明日之星的姿態進軍藝壇。他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知名藝術經紀人的目光,並先後於1981和1982年在意大利摩德納的埃米利奧・馬佐利畫廊和紐約的安妮娜・諾賽伊畫廊舉行個展,展覽好評如潮,驅使他的事業生涯漸入佳境。他在人生中第一次擁有一間工作室,還有足夠的顏料和畫具,於是便開始創作後來最為人熟悉、充滿力量和激情的巨幅畫作。
可是,這樣的日子為時短暫。1982年,巴斯基亞離開了安妮娜・諾賽伊畫廊,布魯諾・比朔夫貝格爾成為他的獨家經紀人,瑪麗・布恩畫廊成為他的合作夥伴,並代表他的作品,直至1983年。巴斯基亞亦於1982年獲邀參加在德國卡塞爾舉辦的第七屆文獻展,成為當屆176位參展藝術家中最年輕的一位,其他獲邀的藝術家包括約瑟夫・博伊斯、格哈德・里希特、塞・托姆布雷、凱斯・哈林及安迪・沃荷等重量級前輩。
總括而言,1982年是巴斯基亞的突破之年,無論是傳統評論人、還是收藏家與同儕都對他讚不絕口,代表其作品的畫廊都在業界舉足輕重。
「尚・米榭在涉獵龐雜的持續自學過程中累積藝術知識,與Malcolm X追求的『家庭教育』(Homemade Education)頗為相似……他有感於世界的樂趣,亦有感於圖像的樂趣,並且在兩者的基礎之上,建立了一段出色的創作生涯。」
巴斯基亞求知若渴,作品受各方文化影響,衍生出豐富的引用和象徵符號。巴斯基亞在布魯克林的非洲社區長大,父母分別是海地和波多黎各裔。他從小受到多姿多彩的社群文化熏陶,自行淬煉出一套引人入勝的視覺語彙。
八歲那年,巴斯基亞被車撞倒,斷了一條手臂,還受了嚴重內傷。康復期間,母親送他一本《格雷解剖學》,那是經典的醫學參考書,書中描繪人體細節的插圖讓年紀尚輕的巴斯基亞大開眼界。在《無題(紅戰士)》中,戰士身上的白色線條勾勒出身體的內部結構,猶如為灼熱的赤色肉體植入一副骨架,可見他長久以來對《格雷解剖學》一書的著迷。
巴斯基亞少年時經常到紐約的布魯克林博物館和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參觀,他留意到黑人的形象在主流藝術史中幾乎完全缺席,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1981年,他前往意大利出席自己的第一場個展,期間親身領略過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波提且利等意大利文藝復興大師手筆的魅力。後來,在《對戰美第奇》中,巴斯基亞憑著鏗鏘有力的視覺元素,向西方藝術權威宣戰,並為自己加冕,承繼一眾古典藝術王者的傳世寶座。
除了向意大利巨匠的人體素描致敬,《無題(紅戰士)》亦反映出非洲藝術和土著部落雕塑對巴斯基亞的影響。眾所周知,他熱衷收藏西非雕像和面具,本作中的紅戰士長著方形的大腳板,令人想起剛果榮貝族崇拜的「能量像」(Nkisi N’Kondi),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典藏一尊十九世紀的「曼嘎卡能量像」(Nkisi N'Kondi: Mangaaka),同樣有著方形的雙腳。另外,戰士紅色頭盔的錐形尖端也形似這些能量像的頭飾。面具般的臉龐、杏眼和長鼻子則帶著立體主義的影子,例如畢加索也會在作品中融入非洲藝術元素,其中一個著名例子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永久收藏的《亞維農少女》(1907年作)。
巴斯基亞在繪圖和用色方面堪稱天才,他的紅戰士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畫面中心,戰士左手纏繞著艷麗的色彩,交織成紅黃相間的熊熊火焰。熾烈的情感從畫面迸發而出,與七十年代概念藝術、極簡藝術和知性主義的冷靜自持截然不同,粉紅色、灰色和黑色的迅疾筆觸令作品更添生氣。
《無題(紅戰士)》是一幅意義重大的1982年作品。巴斯基亞以戰士為題的畫作已成經典,在藝術圈中備受推崇,現在只有少數仍屬私人收藏,因此本作是市場上難得一見的博物館級珍品,也是現藏家私人收藏的最後一幅巴斯基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