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際之藍：縱橫藝術史的魅力色彩

藍 ，是天空和海洋的顏色，是讓人心馳神往的色調，自古以來就出現在藝術中。它經常寓意勇敢、真理和團結，也具有減慢心跳和增強記憶等生理功效。藍色能誘出人的情感，兩者之關聯如此重要，令美國作家瑪姬．尼爾森（Maggie Nelson）在其鉅著《藍花》（Bluets）使用藍色作出優美抒情的哲學反思，為她探索愛情、失落與孤獨這些主題。

藍色在幾個世紀以來，迷倒過無數藝術家與皇室貴族。今年10月，香港蘇富比榮幸為「無際之藍」——一枚罕見的11.28克拉豔彩藍色鑽石，舉行專場拍賣。讓我們借此機會，深入了解藍色蘊藏的豐富歷史，拆解其迷人魅力所在。藍鑽是最珍貴和稀有的鑽石之一，不論其顏色濃度，藍鑽的產量僅佔總開採總量的0.1%，極為稀有。然而，這種顏色的力量和魅力已超越了高級珠寶，成為藝術表達和世界文化密不可分的一部份。

古埃及人將藍色視為天堂之色。他們穿越西奈沙漠，不惜工本地從阿富汗高價進口藍銅礦和青金石，以製作藍色的珠寶和顏料。在古王國第四王朝（公元前2613年至2494年）期間，埃及人發明了第一種合成藍色染料：埃及藍（矽酸鈣銅）。古克裡特島的米諾斯人從埃及進口埃及藍，並用它作為顏料，在他們色彩繽紛的壁畫中描繪海豚和海洋生物。埃及人還發展了彩釉陶器，一種會呈現不同藍色和松石綠色調的燒結石英陶瓷材料。在古埃及高官的墓葬中，更見象徵生育和重生的藍色的河馬彩陶陪葬。

與此同時，羅馬人為藍色發明了兩個詞語來形容不同的藍：「caesis」代表天藍色，「caerulis」代表深海藍。他們使用埃及藍來製作壁畫和裝飾品，並發明了用菘藍（woad）這種十字花科黃花植物來製成織物染料。許多常見的羅馬玻璃器皿都呈水藍色（亦即一種淺色的藍綠色），因為它們含有氧化鐵。此外，藍色也被用作哀悼之色，並會令人聯想起外邦人（即凱爾特人和日耳曼人）——因為他們會在戰場上將臉孔染成藍色，以恐嚇敵人。

在中國，藍色陶瓷先見於唐代（618年至907年），它們包括用鈷藍釉浸泡或濺潑的陶瓷罐。後來到由蒙古統治的元代（1279年至1368年），出現了色彩更加豐富、造工更為複雜的裝飾品，後來逐漸發展成為青花瓷，深受皇室青睞，並用作外交禮品。明朝（1368年至1644年）初期，本地開採的鈷，包括來自江西省的石青（礦藍），會與為數不多由波斯進口，極為稀有的鈷混合使用，創出五花八門的顏色效果，同時價格亦更親民。到16世紀末，從中國出口的青花瓷（上面通常飾有神獸、動物、花卉和風景）已經成為風靡整個歐洲的貿易精品。

在意大利文藝復興早期，披著藍色外衣的聖母瑪利亞，常為宗教藝術作品的主要題材。當時法律規定，除聖母的畫作可飾以藍色之外，平民不可穿戴任何藍色服飾。藝術家琴尼諾．琴尼尼（1360-1427）曾讚歎道：「藍色高貴、美麗，是所有顏色中最完美的色彩。」群青顏料由最優質的進口青金石製成，其供應受教會控制，因此比黃金還要昂貴。1305年，意大利帕多瓦市的斯科洛文尼教堂首次向公眾開放，內裡那綴有金色星星的群青色天花板上，放上了喬托（1267-1337）栩栩如生的壁畫，那抹奢華的藍令信徒們驚歎不已。同一時期，法國沙特爾大教堂（Chartres Cathedral）用近一英畝大的彩色玻璃歡迎前來觀光的人客。這些玻璃的大部分都是由鈷籃染成的「沙特爾藍（Chartres Blue）」，耀目動人。 17世紀，荷蘭畫家約翰內斯．維梅爾（1632-1675）選用了一種源於天青石的群青藍色（Ultramarine）。這深藍色帶有一抹微綠，被專稱為矢車菊藍（Cornflower Blue），可見於最頂級的藍寶石，包括喀什米爾藍寶石，其藍色被賦予「如天鵝絨般柔軟」之曼妙形容。

在久後的幾個世紀，曾經為皇室專享的藍，逐漸變更多樣平民化。在日本江戶時代（1603-1868年），靛藍（一種從木藍植物中提取的昂貴染料，在印度、東亞和埃及流行了數千年）風靡一時。由於平民被禁止穿著絲綢，容易以靛藍染色的棉布衣服大受歡迎，因此這種染料的價格也隨之下降。19世紀末在歐洲研製出的合成靛藍色，正是今天牛仔褲的顏色。1704年，在德國意外發現的普魯士藍，為18世紀浪漫主義畫家及江戶時代的日本版畫家提供了一種價格低廉、深沉豐富的藍調。在1805年首次合成的青藍色（Cerulean Blue）呈淡淡的湛藍，一推出即成為風景畫家們，包括法國印象派畫家必備的顏料。

隨著藍色顏料種類與日俱增，藝術家也開始將它們互相混合，以創造出不同的藝術效果。在庚斯博羅1770年創作的《藍衣少年》中，男孩穿著一套用靛藍、青金石和鈷藍顏料繪製的藍色綢緞服裝。畢加索的「藍色時期」肖像畫大多使用普魯士藍，亦用上了更新的合成群青顏料。伊夫．克萊因（1928-1962）曾在少年時代就「認領」了天空。1960年，他與巴黎一家顏料商合作開發出了獨特的群青色，並將其命名為「國際克萊因藍」。他在裸體女模特兒身上塗上其標誌性色彩，再將其用作「活畫筆」，在現場觀眾面前繪畫，創造了一種結合繪畫和表演的全新藝術形式。

如今，藝術家們可以在各種合成、有機和礦物顏料中找到藍色：溫莎牛頓公司就提供了15種不同的藍色油彩。化學家們也研製出了合成群青色，近乎能完美模仿青金石的光彩，以及可以替代錳藍的顏料——錳藍曾經常被用作為游泳池上色，但因其毒性，現已被禁止使用。2015年，在四大洲進行的一項研究調查了人們最喜歡的顏色。結果證實，藍色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顏色。儘管今時今日，藍色已經相當普遍，但它仍然是代表皇室的尊貴顏色。貓王皮禮士利（粉絲們稱他為「國王」）曾經在拉斯維加斯演出時戴過一枚分量十足的金戒指，上面鑲了一顆凸面切割的藍色天青金石，散發出宛如斯克羅威尼教堂裡，那像極藍空的絢爛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