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4年威尼斯雙年展巴西裔策展人阿德里安諾・佩德羅薩(Adriano Pedrosa)表示,今屆主題「處處都是外人」(Stranieri Ovunque)有多重含義,他解釋道:「首先,無論你走到哪裡,身處哪裡,你總會遇上外國人——他們/我們無處不在。其次,不管你在哪裡,在內心深處裡你始終都是外國人。」
威尼斯雙年展現已舉辦至第60屆,今年主題訂定為「處處都是外人」,並在至今已有129年的舉辦歷史中,首度由拉丁美洲策展人掌舵。就在如此重要的時刻,本文聚焦於三位在這個意義重大、歷史最悠久的當代藝術盛典亮相的女性藝術家, 她們的藝術生涯和實踐皆在由西方主導的現代主義中,體現嶄新亮眼的異國情懷。雙年展的主場館展覽其中一個部分是「歷史核心」(Nucleo Storico),菲律賓女性先鋒畫家安妮塔・馬賽賽・何和新加坡現代藝術家張荔英的畫作就在此處展出,這個部分旨在收集「全球南方」地區的故事經歷,充實以西方為中心的現代主義發展史。安妮塔和張荔英漂泊四海,在二十世紀的動盪年代輾轉居於各大洲,顛沛的生活讓她們決意用畫筆描繪日常的安靜時刻,回應變化不斷的現實。同一時間,巴西藝術家比阿特麗絲・米阿澤斯的作品則於威尼斯雙年展特別項目的應用藝術館展出,今年已經踏入雙年展與倫敦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合作推行這個特別項目的第八年。米阿澤斯參與今次展覽是她創作生涯中重要的里程碑,1985年她第一次參觀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此行讓她啟發良多,影響她日後的創作。她特意為在應用藝術館展出而創作五幅巨型抽象拼貼畫作,創作靈感正是源於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收藏的傳統紡織品,五幅作品建立了從歐洲現代主義奪回話語權的另類表述,並將歐洲現代主義與巴西的文化融合,創造全新的藝術手法。
三位女性藝術家各有畫作於6月9日新加坡現當代藝術上拍,下文會作更深入介紹。
安妮塔・馬賽賽・何,《捕雞》,1962年作
安妮塔・馬賽賽・何是東南亞最傑出的藝術家之一,有「女版阿莫索羅」的稱譽,她是藝術家團體「現代派十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成員,這個團體在二十世紀下半葉為菲律賓現代藝術帶來徹底的變革。
安妮塔以描繪女性工作和操勞日常家務的場景聞名藝壇,她的畫作是通往真實女性世界的窗口,讓觀者一睹婦女的力量、尊嚴、姊妹情誼和優雅雍容。《捕雞》(1962年作)中的婦女將雞趕進籃子,她們的畫法體現了安妮塔已然成熟的標誌風格,棱角分明的造型呼應立體派和新寫實主義的繪畫原理,誇張的明暗對比賦予畫面穩重的莊嚴感。安妮塔早年就讀於菲律賓大學美術學院和馬尼拉的設計學院,曾師從費南度・阿莫索羅和維克托里歐・伊達迪斯等菲律賓藝壇傳奇人物。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安妮塔在留學美國期間,欣賞過佛蘭芒畫家老彼得・布呂赫爾繪畫一幅女子在田野的畫作後,才終於發現「讓自己有所感受的主題,可以真正畫出來的東西」。安妮塔以這種局外人的眼界創作,讓她的作品展現出祖國的美好一面。《捕雞》的人物沐浴在和暖宜人的金光中,畫面綴以如寶石般閃亮的翠綠和松綠筆觸,洋溢鄉間愜意的田園風情,這幅婦女肖像就是安妮塔對菲律賓婦女的溫柔和堅韌 致敬的讚歌,細訴女性在菲律賓發展進程中一直扮演的重要角色。
「我經常在作品頌揚菲律賓女性,我由衷欽佩她們,她們的動作姿態、一顰一笑、勤奮刻苦、缺點短處、生活樂趣——也不斷為我灌注靈感。我對(她們的)力量、辛勤和嫻靜氣質可謂瞭如指掌,因為我也是她們的一份子。」
尺寸如此恢宏的安妮塔畫作在市場上十分罕見,更何況是出自1960年代她的作品最受青睞的時期。《捕雞》是安妮塔藝術生涯中里程碑式的重要作品,後來她更同意授權,讓此作印製成一組100幅的版畫系列。另外,此作於1988年12月15日至1989年1月15日期間,在馬尼拉大都會博物館舉行的「安妮塔・馬賽賽・何:Isang Pag-Alaala 回顧展」展出。
探索拍賣中其他女性藝術家的作品
張荔英,《白蘭花(蝴蝶蘭)》,1963–65年作
現代先驅畫家張荔英出生於商賈之家,她的傳奇一生大致分為兩大部分,前半生以早年在中國、美國和法國成長求學的經歷開始,後來在藝壇嶄露頭角,其時她的命運與兩次世界大戰和抗日戰爭糾纏起來,第一任丈夫也於抗戰中病逝。張荔英的後半生則以1953年6月她與第二任丈夫離異後移居新加坡為起點,回歸到她口中述及「簡單、實際、富有創造力的生活」。定居新加坡後,她將自己比喻為「在陽光從不間斷的多種族天堂茁壯成長的熱帶水果」,孜孜不倦以畫筆記錄在這個熱帶國家的日常生活,展現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張荔英曾於巴黎的克拉洛西美術學院(Académie Colarossi)和比婁學院(Académie Biloul)接受美術訓練,受當地後印象派畫家影響,認識到他們以靜物畫為手段,從平淡的現代日常生活發掘詩情畫意。她曾提及:「不論我繪畫的是一張臉還是一顆豆,一座山還是一朵百合,我始終如一,就是我不得不展現這些東西的美。」
蘭花有「花中君子」的美譽,迅即成為張荔英定居新加坡後最喜歡描繪的花。《白蘭花(蝴蝶蘭)》(1963–65年作)素淨優雅,筆觸細膩,蘭花白瓣黃蕊,隨微風搖曳,嬌柔的花頭朝向太陽。畫中蘭葉懸浮在半空,幼細的氣根不受泥土束縛,恰如張荔英身為外國人流落異鄉的寫照。她靈動沉著的視野成為溝通東西文化的橋樑,為新建國家新加坡奠定創作特色的基礎。在由男性主導的藝術圈中,張荔英與劉抗、陳宗瑞、陳文希、鍾泗濱等移居新加坡的中國藝術家,一同獲公認為創建南洋風格的藝術先鋒。
《白蘭花(蝴蝶蘭)》為首登拍場的矚目之作,1985年曾於張荔英在世時,由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為她舉行的最大型回顧展中展出。目前張荔英的作品在市場上十分稀見,只有少數油畫仍由私人收藏。類近作品《白蘭花(蝴蝶蘭)》(約1965–68年作)和《盆中蘭(石斛蘭)》(約1963–65年作)現已為新加坡國家美術館永久收藏。2020年,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為張荔英舉辦逾二十年來首個大型回顧展,展覽名為「此心安處——張荔英藝術展」,聚焦於她以畫筆記錄新加坡面貌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張荔英的十大成交價紀錄中,有八個是由1960年代作品締造。
比阿特麗絲・米阿澤斯,《馬拉卡約拉》,2015年作
比阿特麗絲・米阿澤斯出生於里約熱內盧,她稱自己的作品為「色彩絢爛的自由幾何」,畫面喚發蓬勃的生命力,如此表達活力的靈感,源於她工作室附近的植物園和蒂茹卡森林、鄰近城市和海濱地區、巴西的民間藝術,以及她的個人回憶。身為最廣受讚譽的巴西當代藝術家之一,米阿澤斯在當地領導過「1980一代」的藝術風潮,支持用繪畫抗衡1970年代觀念主義 的樸實創作。這群藝術家宣揚在創作過程中享受自由,認定工作室是發起行動的空間,並借鑑歐洲現代主義和巴洛克時期,從而創作出表現力豐富的巴西藝術。這種「同類相食 」歐洲「高雅」傳統文化的做法,諷刺地反駁了由後殖民時代主導的文化生態。
《馬拉卡約拉》(2015年作)是出自「馬羅拉」(葡萄牙語為「漣漪」)系列的精心傑作,2015年這個系列在紐約詹姆斯・科恩畫廊首度展出,此作中,蔓藤花紋和擺動的圓點宛若巨浪掀起的脈動節奏和水波紋,構成猶如萬花筒般絢麗繽紛的漩渦圖案。米阿澤斯獨創的拼貼技法,其實是回應亨利・馬蒂斯色彩鮮亮的剪紙作品,畫中每個色層,都是她細意將壓克力彩平塗在膠片上,待顏料乾透後撕下來,在畫布上進行拼貼。彩度飽滿的多重色塊在畫布上晃動不定,色彩之間互相碰撞,感覺色塊在分裂數秒後又凝聚成和諧的景象,就這樣在熟悉與不熟悉的領域之間來回變化。她筆下的盛開花朵和旋轉風車,不僅是對英國歐普藝術家布麗奇・萊利的一種回應,而且是向1960年代興起、視巴西為熱帶天堂的熱帶主義運動(Tropicalismo)致意。
「我的挑戰從來都是一樣的。我對生活和周邊事物充滿興趣,但要用繪畫表達它們,我需要在創作時以幾何抽象和觀念 藝術家的方式思考。」
米阿澤斯的作品入藏於多個重要公共收藏,包括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所羅門・R・古根海姆美術館、瑞士貝耶勒基金會博物館和索菲亞王后國家藝術中心博物館。她以往也曾代表巴西,參加2003年的威尼斯雙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