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一雄
「我想以在戰場上奔跑的方式繪畫,讓自己在精疲力竭中倒下。」
洶湧狂野的力量在畫布上激盪翻滾,白髮一雄以標誌色彩爆發出震撼的生命力和原始猛勢,《 BB85 》充滿了激情,白髮一雄運用他喜愛的深酒紅色為主調,這種他稱為「猩紅湖」的豔紅於電光火石之間打斷蔚藍的漩渦與飛濺的墨黑,貫穿整個畫面,充分彰顯他澎湃激昂的用色和動態表現。
具體派藝術協會是日本戰後最重要的藝術團體之一,白髮一雄的作品更象徵著團體的核心精神,亦即摒棄傳統的藝術模式,推崇極具表現力的姿態抽象風格,創作手法往往破格出新。受到日本戰後環境所影響,這個團體透過激進的手法來刺激當時充斥著守舊思想的社會,他們雄心勃勃的宣言是:「永不模仿他人!創造從未存在過的東西!」在革命性的探索過程中,具體派亦突破了傳統展覽空間的局限,開創前所未見的展覽方式。他們巧妙地將表演和環境的互動元素融入到創作裡,預示了日後表演和概念藝術的興起。
1954 年,白髮一雄為了創作全新的作品,放棄了使用油刷繪畫的傳統做法,轉而將自己繫於一根繩子上,並且按照內心的想法,利用雙腳在畫布表面以不同的姿態動作塗上厚厚的顏料。這種打破常規的行為,讓白髮一雄不只單純地在畫布上傾倒顏料或繪畫,更讓自己沉醉在畫布的世界中。白髮一雄認為自己的手法有別於西方抽象表現主義的動勢繪畫,他透過身體和材料將內心的思想,以激烈的方式宣洩出來。
1970年代,白髮一雄在他的後具體派初期時段創作了《 達陀 - 修二會之行 》,這亦是他職業生涯中的重要時期。當時他正在接受佛教僧人訓練,並於1974年完成修行。這段經歷顯著地改變了他的思維,令他更專注於動態藝術和後具體派繪畫,作品進入超脫覺悟的階段。在佛教教義的影響下,《 達陀 - 修二會之行 》蘊含宗教、隱喻和精神淨化的元素。由於達陀是佛教中一種特別儀式的名稱,僧侶們會手持大型火炬走過寺廟走廊,因此在日本傳統中具有重要的宗教意義。將大量灰燼灑落到寺廟下的觀眾,目的是淨化眾生,以迎接農曆新年的來臨。
草間彌生
任何對當代藝術稍感興趣的人,幾乎都必然聽過草間彌生的名字;不認識她的人,最起碼也見過她色彩鮮豔的密集圓點畫和南瓜圖案。近年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和機構紛紛為草間彌生舉辦展覽和回顧展,今年香港M+視覺文化博物館也即將在11月舉行【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覽,見證草間如何利用令人目眩神迷的視覺語言創作出以《無限網》和《南瓜》為基礎、他人無從模仿的獨門藝術風格。
草間與南瓜的淵源深遠,可追溯至她兒時生動清晰的幻覺,她回憶道:「我第一次看見南瓜是小學的時候,當時我和祖父到一個大型種子採集場參觀...... 看到一個人頭般大的南瓜...... 它還栩栩如生地開始和我說話」。她亦回想起兒時經歷的戰爭及戰後時期,她每天總以南瓜為食,直至作嘔反胃。四十年代末,草間在京都市立工藝美術學校學習日本畫期間開始繪畫南瓜,她憶述這段時期時說過:「我在京都的時候已極力繪畫南瓜,後來南瓜更成為我的重要創作主題」。
「我每天都在與痛苦、焦慮和恐懼作鬥爭,而我發現唯一可以減輕病情的方法就是不斷創造藝術。」
除了對南瓜的迷戀之外,在漫長的創作人生路上,草間不間斷地建構著這個龐大的《無限網》系列,它可以說是她整個藝術生涯的重心,亦是她的繪畫和雕塑的基礎。無論是構思宏大的藝術理念,還是跟隨超現實主義所延伸出來的自動主義無意識地舞動彩筆,這片無限網一直牢掛在草間的心中。在這個系列裡,千變萬化的圖案組成漫無止境的迷宮。藝術家自1958年開始創作標誌性的《無限網》系列,不斷重複描畫令人迷醉的筆觸,表現迷戀和無意識行為之間的關係,最終積累成衝擊視覺和心理的畫面。
村上隆
村上隆憑藉色彩繽紛的作品和犀利清晰的創作意念,成為當今世界上知名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結合了日本豐富的流行文化和藝術傳統,集奇幻、科學和歷史元素於一身,在藝術上採取接近商業的處理手法,消彌了商品和高雅藝術之間的鴻溝,使他經常被人與安迪・沃荷相提並論。
村上隆在東京出生及成長,他曾就讀東京藝術大學研究所,主修日本畫,1994年創造出DOB君。當年,他到紐約參加PS1當代藝術中心(現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PS1分館)主辦的國際交流計劃時,曾經有感而發:
「作為身處紐約的年輕藝術家,我不禁思考起戰後的日本──關於消費主義,還有動漫角色和文化給人的懶散、軟弱無骨的感覺,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特質混合起來,呈現出日本的社會文化。」
DOB君嘴裡長著利齒,滴溜溜的紅眼睛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動漫人物大得不同尋常的雙眼,甚至是哆啦A夢和民間傳說裡的妖怪。「DOB」是日本俚語「dobozite」的縮寫,可以粗略翻譯成「為什麼」。村上隆希望透過DOB君這個具體化身,與西方主宰的藝術世界正面交鋒。作品的標題「727」是指美國波音727飛機,從而延伸至美國對戰後日本的影響。從九十年代誕生以來,DOB君經歷了各種變體,但依然經典易辨,他已成為吉祥物般的存在,又或者代表了藝術家的另一個人格,村上隆斷言:「觀眾不需要藝術家,他們只需要角色」。DOB君脫胎於當代文化,同時亦對當代文化提出質疑,但這種自相矛盾的不確定性,卻正是村上隆的作品令人欲罷不能的原因。
《 727 》裡的DOB君又兇又萌,環繞著他的浪花顏色斑駁、風格獨特,明顯帶有葛飾北齋的色彩,這位日本十九世紀的浮世繪大師喜用誇張的顏色和扁平的構圖,對後世藝術家和插畫師影響深遠。
糅合多種風格的做法在村上隆的作品中極為常見,《 727 》無疑是超扁平理論的美學實踐。面對全球化,還有1945年廣島及長崎原爆所預示的西方文化霸權,《 727 》以紮實的繪圖功力和美學,一針見血地指出日本文化在這種困境下「被壓平」的現象,正如村上隆在闡述超扁平理論的文章中表示:「『超扁平』是被全盤西化的日本人的原創概念」。
奈良美智
不同於白髮一雄的雄心激昂、草間彌生不斷重複的波點與無線網之間千變萬化、村上隆扁平的kawaii美學,奈良美智的構圖相對簡單,在寧靜溫柔的色調中,提出更尖銳的探討。
「我只要將動物與小孩視為另一個我,讓我好像能夠離開熟悉的日本,並將自己從周圍熟悉的環境中解放出來。」
奈良美智的作品融合了日本的視覺傳統和西方流行文化,塑造出可愛純真又複雜叛逆的人物,看似簡單卻耐人尋味。藝術家從現代主義的象徵式速記圖像語言中汲取靈感,讓不同年齡層的觀眾均可產生共鳴,同時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無論是孤寂、溫暖、叛逆、充滿希望,觀眾總是可以在他的作品中讀到不同的訊息。史提芬・特里沙曾經這麼評價: 「奈良筆下胖乎乎的小孩無一不在在刀尖上尋找平衡──他們那圓滾滾的臉蛋流露出著可愛的孩子氣,與此同時,這些孩子不屈不饒、永不言敗,在無言中傳達希望,是真正的獨立個體。」
對奈良自己而言,無論畫中主題為何,都是某種程度的自畫像: 孤獨的童年,依靠想像力、漫畫和寵物陪伴左右,在德國求學時期的語言障礙讓奈良更加沉浸於疏離感中,而這樣濃濃的寂寞,在作品之中隨處可見,或許也因為他喚起了我們對於童年的記憶,以及在忙碌擾攘中的孤寂,透過繪畫及雕塑,奈良激發了觀者的想像力,也成功獲得美術館、收藏家及全世界忠實擁護者的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