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Bomberg, The Broken Aqueduct, Wadi Kelt, near Jericho, 1926. Estimate £120,000-180,000.
現代及戰後英國藝術

一九一九至二六年,大衛·博貝格的轉變時期

Richard Cork
Richard Cork是藝評家、藝術史學家及《大衛·博貝格》(耶魯大學出版社,紐海文及倫敦,1987年)作者

衛·博貝格曾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服役,曠日持久的創傷結束後,他作為藝術家經歷了一場深刻的改變。他在戰場上親眼目睹戰爭機器大開殺戒,這一艱苦體驗令其戰前的漩渦派畫作頓時失色,他亦不再於畫中描繪充滿活力的機械化「鋼鐵之城」。

大衛·博貝格,《窗前》,1919年作,估價500,000 – 800,000英鎊

如今他渴望逃離倫敦。在其一九一九年作品《窗前》中,博貝格的姊妹蕾伊一襲黑衣,從房中向狹窄的窗外陽光望去,流露出一絲渴望。博貝格筆下簡化流暢的形狀為窗戶、床架和椅子增添了立體感。在他筆下,她左腳翹起,彷彿隨時準備逃離,但透過這扇高高的窗戶脫身並非易事。蕾伊的左肘支於窗台上,彷彿正在沉思——抑或是遐想城市窗外那遙遠的田園牧歌生活。

《窗前》是基於博貝格八年前繪成的一幅早期畫作《臥室畫》(約1911年作,私人收藏)而作,因此我們知道蕾伊住在白教堂聖馬克街上博貝格一家租住的公寓內,白教堂區人聲鼎沸,十分擁擠,蕾伊的臥室就在公寓頂層。博貝格一家共育有十一名子女,大衛排行第五,新移民生活相當艱難。其父母亞伯拉罕和麗貝卡逃離故鄉波蘭的大屠殺迫害,來到英國。幼年的博貝格非常幸運,由猶太教育援助協會得到經濟支持,得以於一九一一至一三年入讀斯萊德美術學院。他不久便充滿自信和創新精神,在藝術界嶄露頭角,一炮而紅。一九一四年,切爾西區的舍尼畫廊甚至為這位年僅二十三歲的藝術家舉辦了大型個展。

大衛·博貝格,《英國女子》,1920年作,估價300,000 – 500,000英鎊

好景不常,第一次世界大戰改變了一切,博貝格在其一九一九年所作的另一幅作品《畫室》中生動抒發了自己的困擾心情。觀者第一眼望去只注意到簡潔的結構元素,不禁好奇藝術家是否想運用抽象元素,隨後我們便意識到作品中的主要形狀是畫架,它以平常的方式立在地板上,彷彿在等待博貝格將畫布放到上面開始創作。但藝術家彷彿著迷於這個畫架,將它看作一個值得認真探索的堅韌極簡物體。在昏暗的房間中,我們更意識到畫家是如何依賴透過窗戶傾瀉進來的光線。博貝格同馬蒂斯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內與室外的相互影響下,在畫室中工作,玻璃外面的太陽彷彿以誘人的方式吸引注意力。從這一方面來說,此畫主題與《窗前》有類似之處,只是在《畫室》中,房間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跡。它正等待藝術家拿著畫布走進來開始創作。因此除畫作本身的張力,畫面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亦可見一斑。《畫室》前景可見窗戶與畫架投下的不祥陰影,它們一方面彷彿監牢獄室中的鐵窗柵欄,另一方面亦令我們感受到光線的溫暖與強大,因此這幅神秘莫測的作品也流露出樂觀的氣息。

博貝格最想做的,便是超越身邊的城市限制,發現更加廣闊的世界。他在法國服役作戰時,曾經見到運河駁船上工人那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將這一幕記在心中,從未忘懷,於一九二〇年繪成了《英國女子》一作,畫中的中心人物彎腰操控駁船舵桿。回到倫敦後他也喜歡觀察攝政運河上的工人,他們的生活更加具有鄉村風格。同年底,他與第一任妻子愛麗絲來到奧爾頓附近的漢普郡,成為一名雞農。但他作為一位倫敦客所熟知的一切在這裡都毫無用途,於是不久就開始心生厭倦。

大衛·博貝格,《畫室》,1919年作,估價100,000 – 150,000英鎊

儘管如此,《英國女子》一作中亦可見藝術家對於駁船工人的欽佩之情,他們離開了喧囂的城市,在駁船上覓得另外一種生活,其堅強與尊嚴可見一斑。博貝格一直著迷於人類身體的力量,在此幅自信的作品中著重描繪女子的體力活動。她以一雙巧手操控駁船舵桿,筆直的後背線條顯露出她幹活時的從容自如。博貝格以無比清晰自信的筆觸繪出女子身邊的駁船線條,更為畫面平添幾分堅定牢靠。除女子本身外,畫作沒有添加任何可能轉移觀者注意力的多餘細節,但同時我們也意識到駁船的大體形狀。博貝格自幼與十個兄弟姐妹一起成長在狹小的公寓空間內,一定是對沒有任何雜亂的環境心生嚮往。在《英國女子》的遠處背景中,有一條黑色隧道,更加強調出女子操控舵桿的重要性。她必須倍加小心,冒險引導船隻穿過黑暗莫測的隧道,博貝格繪下這條隧道,極有可能是為了令我們對女子的專業技巧更加肅然起敬。

大衛·博貝格,《蓋爾河谷破敗的高架渠,近傑利科》,1926年作,估價120,000 – 180,000英鎊

到了一九二二年一月時,他對生活無止盡的不滿達到頂峰,因此去了盧加諾與本和薇尼弗雷德·尼科爾森一同作畫。但在冰天雪地的瑞士戶外作畫並未令他滿足。他渴望去到一個灑滿陽光的炎熱地方,因此當一九二三年,以色列聯合呼籲組織Keren Hayesod提出為其贊助巴勒斯坦之旅時,他十分高興地接受了邀請。他到達雅法門頂端俯瞰整座耶路撒冷城時,感到無比驚喜愉悅。「你一定要記得,」他晚些時候對一位朋友說,「我是來自東部的窮孩子,一輩子從未見過真正的陽光。」它那無與倫比的光輝「令我難以置信。」

歸功於此次旅程,博貝格現今也將注意力由此前的人體畫作,轉移到戶外的世界不同風景上。夫妻二人幸運地租到「遠離城市的大山中」半幢房屋,愛麗絲發現房屋同時俯瞰「耶路撒冷舊城牆,和鋪滿橄欖山坡的田野,直通往伯大尼和更遠方」。博貝格深深著迷於這一景觀,甚至開始在明亮的月光下創作。他一直習慣於在畫室中作畫,在戶外創作的體驗與他而言不失為一種心靈啟示。因此在此幅作於一九二三年的《錫安山與安眠教堂:月光》中,可見藝術家全新的創作方式。他專注描繪畫中的主要元素,在流暢的畫作中抒發自己在巴勒斯坦期間得到的深刻精神慰藉。城市中的戰後苦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積極樂觀的情感,藝術家將這一天人合一的特別體驗長存心中,伴隨其一生。

David Bomberg seated on the roof of the Banco di Roma, Jerusalem, circa 1925. Photographer unknown.
大衛·博貝格坐在耶路撒冷羅馬銀行屋頂,約1925年,攝影師未知

博貝格後來又遊至佩特拉古城,以詩意手法描繪了那裡色彩豐富的岩石。他去到蓋爾峽谷中的希臘東正教聖喬治修道院,在那裡結束了自己此次難忘的巴勒斯坦之旅。修道院地處偏遠,只有兩名修士前往禱告,十分令博貝格動容。他在那裡度過九星期,愛麗絲回憶起他願意「走很遠的路去傑利科採購生活用品,因為我們身處周圍除了岩石和山丘別無他物。」蓋爾河谷在傑利科附近終止,他為這座由炎熱的不毛之地拔地而起的高架渠深深感嘆。高架渠損毀嚴重,因此《蓋爾河谷破敗的高架渠,近傑利科》一作中可見幾分悲涼。橋拱在畫面中央戛然而止,蔚藍天空更顯光輝。博貝格有意在畫中暗示一個古老文明的逝去。但同時,他亦讚頌聳立於此的歷史建築。它看上去充滿挑釁,彷彿決定要在一片荒涼中復興繁榮。

大衛·博貝格,《錫安山與安眠教堂:月光》,1923年作,估價50,000 – 70,000英鎊

博貝格本人可能亦認同這種情感。他當時仍然苦苦掙扎於戰爭帶來的巨大創傷中,破敗的高架渠依然頑強聳立,可能予他信心與力量堅持下去。博貝格餘生一直忍受敵意和無視,藝術界亦不願承認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但他拒絕接受失敗,如今他作品展現的意志已經得到廣泛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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