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至九十年代，班克斯在布里斯托街頭畫下第一幅噴漆作品，從那時開始，他的名字代表著藝術與社會運動的匯流。雖然幾乎無人知曉他的真正身份，但他在藝術界和社運界依然追隨者眾。

班克斯本人行事隱秘，但作品卻鋒芒畢露，從不顧左右而言他——無論是佔據下議院的猿猴、把汽油彈變成鮮花、還是將購物車推進莫內的日式花園，他總是毫不避諱，作品帶著一針見血的政治色彩。在二十多年的創作生涯中，班克斯的議題涵蓋氣候變化、移民危機、英國脫歐、政壇腐敗、消費主義及恐怖主義。

蘇富比NOW當代藝術晚間拍賣將呈獻三幅羅比·威廉斯珍藏的班克斯傑作，展示這位藝術家如何一如既往地顛覆期望、挑戰現狀，讓大眾看見社會上的邊緣人士和遭受不公待遇的群體。威廉斯直接向藝術家購藏這三幅作品，還明言：「這三幅作品包含了三種我喜愛的元素：嘻哈文化，叛逆精神，還有喜劇。它們是我在藝術世界裡見過最好的東西……」。

手持紅氣球的小女孩也許是當代藝術中最家喻戶曉的形象，她也因為2018年10月在蘇富比拍賣會上的一場「自毀意外」，與蘇富比結下不解之緣。當時，另一幅同樣名為《女孩與氣球》的班克斯作品在落槌之際，畫布從畫框突然緩緩滑下，被藏在畫框底部的碎紙機碎成條狀。這幅部分被毀的作品浴火重生，易名為《垃圾桶中的愛》，並於2021年10月以18,582,000英鎊易手。

這次上拍的《女孩與氣球》以噴漆噴在金屬板上，畫中小女孩的手臂伸向前方正在飄走的紅色心形氣球。噴漆與金屬板令人聯想起班克斯的街頭塗鴉出身，而氣球女孩最初就是在2002年滑鐵盧橋底的牆上誕生。2017年，氣球女孩獲英國藝評人選為全國最受歡迎的藝術品，當之無愧是現今世上最有名的在世藝術家創作的最有名的形象。

班克斯作品中的另一個常見題材是警察，這個明目張膽的選材，其實是對街頭藝術非法本質的暗示。雖然他早期偏向赤手空拳地塗鴉，不過為了避開路人的好奇目光，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快速完成作品，才使用現在他最廣為人知的模板噴畫技巧。

要數班克斯筆下最出名的警察，當然不得不提《接吻的警察》中一雙纏綿擁吻的男警。2004年，接吻警察在布萊頓亞伯特王子酒吧的外牆面世，在接下來的七年裡，畫作一直留在原址，直到2011年，業主決定出售那幅壁畫，籌備資金進行翻修工程。繼氣球女孩之後，接吻警察是班克斯作品中最知名的形象，阿方索・卡隆（Alfonso Cuarón）在執導電影《人類之子》時（Children of Men，或譯《末代浩劫》），曾獲得藝術家允許在其中一個場景中使用這幅作品。

《接吻的警察》凸顯了權力機關、紀律部隊和英國政府的虛偽作派，它與大部分班克斯的作品一樣，旨在挑戰權威，試探觀眾的想法。在英國，同性戀在1967年之前都被視為非法，直至2013年才完全合法化，而同性婚姻則直至2014年才合法化。

街頭藝術固然是班克斯的拿手絕活，然而充滿游擊藝術風格的「惡搞油畫」系列同樣不遑多讓。鑲在鎏金畫框裡的莊嚴油畫經過他一番干擾後，也只好紓尊降貴。2000年代初，班克斯經常偷偷將自己的作品掛在美術館和畫廊裡，看人們多久才會發現。

「惡搞油畫」系列將班克斯帶刺的幽默感發揮得淋漓盡致，是其創作理念的典範，在針砭時弊的睿智中加入一撇鋒芒。他以當代藝術家的身份，直接與古典藝術對話，嘲諷彌漫在主流中的恐懼與擔憂，並提出直搗核心的質問：我們究竟重視怎樣的藝術？

在《惡搞油畫（直升機）》一作中，兩架龐大的軍用直升機呼嘯而至，衝破寧靜的田園風光，展示了現代戰爭科技的可怕。這幅作品畫於2006年，當時美國對伊拉克戰爭遺留下了一堆棘手問題，班克斯運用黑色幽默和充滿反諷意味的視覺元素，完美地抓住了社會大眾的情緒，與時代產生共鳴的同時，將無數世人心中的無力感與憤怒呈現在畫布之上。

《女孩與氣球》、《接吻的警察》及《惡搞油畫（直升機）》濃縮了班克斯作品中獨一無二的英國色彩，以敘事式的意象，入木三分地穿透社會表象。他堪稱是活在現代的賀加斯（William Hogarth），用畫筆探索時下生活的黑暗一面。張揚不羈的表現手法、調皮的離經叛道、對公義與真相的熱切追尋——這三幅作品絕佳地總結了班克斯的藝術風格：從街角巷尾橫空出世，亦受英國深厚而多元的文化濡養，包括街頭文化、古典油畫、普普藝術和概念藝術；他的風格經常被模仿，但卻無人能與之匹敵。這三幅作品足以證明，班克斯是二十一世紀的時代記錄者、諷刺畫家、藝術家和社會先鋒，地位無可替代。

翻譯：勞嘉敏
Chinese version translated by: Olivia 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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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2日 | 4:00 下午 GMT | 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