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量的作品天衣无缝地揉合了中国古典写实的传统工笔与西方文艺复兴湿壁画视觉效果,为古典艺术注入全新想象,赢得广泛好评。我们可以从他的早期作品寻得这些创作元素的源头,从中了解其风格转趋成熟的过程,以及他探索各种媒材的方法。
《掠过》是四联屏巨幅作品,为郝量带来2006年四川美术学院国画系一等奖的殊荣。此后十数间,他迅速成为艺坛的新星,2017年获邀参与第五十七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展,因而扬名国际,并在两年后跻身「45岁以下当代艺术家首10人」之列,成为当代中国80后艺术家及「新水墨」的领军人物。他创作《掠过》之时,种种成就仍未破茧,亦不见其标志性的华服骨骼人体、骨节花草竹枝、异化器官山水、幽邃奇珍异兽。本作所呈,乃画者一颗赤子般的初心,并预示他往后将传统中国水墨与当代艺术接轨的新方向。
纵观郝量迄今的作品,「引经据典」四字贯穿其创作核心。从作品的标题、描绘的人物、运用的图像,例如《毒浮屠》、《竹林七贤》、《竹骨谱》等,观者可以推敲这是取材自哪位古人或典籍,可见郝量对历史、古文和古代艺术的钻研。一如郝量自言,他在用古人的心去创作当代的艺术,亦即以古法回应当下。
不过《掠过》却是例外。郝量坦言,这幅作品仅向自己的青葱大学岁月致敬,画中所有人都是他在国画系的同学,他本人就站在画面最左边。尽管如此,这幅作品已经显露出超群的工笔造诣,隐约可见他后来一些较成熟作品的影子。无论是前景中叉腰的女生身上的丹宁布料纹路,以至人物的每根发丝睫毛,都勾勒分明,一丝不苟,凸显郝量水墨技法的精金百炼。这幅完成于2006年的作品乍眼看只是一幅刻画入微的日常纪事,实则埋下了日后贯穿郝量创作模式的苗头:考掘远古,从中演变自我。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田霏宇曾说,要解读郝量的作品,不需要熟悉中国艺术史,但要自发去做一点认真研读,继而梳理出各种引用和互相关联的文本,如此一来便能为所见的内容搭建一个语境。郝量以独特的方式演绎水墨,激发观者对艺术经典名作的联想。
郝量更特意在纸飞机跟人物的衣服上使用「脱粉法」,以致颜料局部剥落,意图营造敦煌壁画风化的残缺感
· 这嘻皮笑脸的表情,令人想起巴洛克时期的佛兰芒画家亚德里安・布劳威尔的名作《龇牙咧嘴的年轻人》。最右方的男生一脸纳闷,仰头上望、身躯后倾 。
贯穿画作的纸飞机从左至右引领观者目光,在单一场景里营造动态和连续性叙事,呈现出文艺复兴时期宗教壁画的一图多重叙述的效果,此构图手法对郝量后期的《云记》、《万万石卷》、《四季荣枯》等大型作品影响尤甚。
掠过胸前的纸飞机像箭头直击心房,宛若西方艺术史中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道写照。
黯哑的色调凸显时光飞逝的苍凉。
「郝量觉得纸飞机那轻轻划过空间的动态,像把各人各异的生活、性格、自处、表现都在无形中连串起来似的,想法虽然稚嫩,却格外符合大学生的浪漫情怀。」
郝量笃信佛学,而他借着这幅作品寻思自己与画中人的关系——在这些同学当中,如今只有一位还有联系,其他都已失联,彷佛暗示他思忖良久的那句佛经:「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潜意识地,他寄情于独自伫立在后的嶙峋枯树。这棵奇兀的孤树在郝量后期的《寒林独立》、《猎人与地狱变》、《林间记》等杰作中反复出现,以折绕的秃枝映衬不疾不徐的香客僧士,体现画家对凡尘生灭轮回的探究。郝量在2020年一则介绍新作《枯树赋》的访问中,引用北周诗人庾信的同名原诗,借树木荣枯,描人生寄世之沧桑。
「我视绘画为写作。随着每个阶段对绘画一体兴趣的变化,我把我的想法收集起来,组织起来,如实地反映出来。」
《掠过》是郝量艺术生涯的早期蓝本,当中可见他的丰富文化底蕴——中国传统技法的锻炼、西洋古典主义画派的洗礼、博览古籍之精深、佛学的凡相虚妄观自在。他汲取古今中外的思想和寓言,集腋成裘,折成一只只刻画了文化符号和相应世界观的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