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儒　手拓古泉並攷 | Pu Ru, Ancient Coin Rubbing

Pu Ru, Ancient Coin Rubbing

ink on paper, album of 18 leaves

signed, inscribed, dated 1923, with 26 seals of the artist

each 13 x 8.4 cm 5⅛ x 3¼ in. (18)

溥儒　手拓古泉並攷

水墨紙本　十八開冊　一九二三年作

款識：〈一〉〈吉金錄〉此布路史亦云是黃帝貨，今倒讀其文曰安邑二釿，其小者曰安邑一釿。劉青園云釿即古斤字，頗近情理，惟〈集韻〉謂釿為斧斤之斤，非斤兩之斤也，似與泉貨無涉，然〈集古錄〉云古之篆字或多或省，惟其意之所欲，今攷所藏刀布中省筆者居多，惟長字加邑傍，即字加竹頭，此或與諸品同其為多者耳。

馮氏〈金索〉以為安邑貨二金五字，且曰斤即化，化即貨之渻，是分釿為二字也，其說亦通，又引禹鑄歷山之金，禹都安邑，當為禹幣。心畬。

〈二〉〈吉金錄〉〈史記．蘇秦傳〉趙肅侯封為武安君。又〈白起傳〉秦以郢為南郡，遷起為武安君。是武安先屬趙後屬秦。

背作三。 

〈三〉〈吉金錄〉〈左傳．文公十七年〉晉侯蒐於黃父。杜註一名黑壤，晉地。此布既出山右，為晉幣無疑，惟黃字篆法太覺奇離，然其大式亦有仿佛之處，是即〈集古錄〉所謂古文奇字有不與後世同者歟。

〈吉金錄〉右曰晉，左曰陽，篆法互異，較前方足者篆法形模更古致，或此為春秋以前，彼為戰國時以後所鑄耶？心畬錄。

〈四〉〈古泉匯〉鄷省邑旁。〈左傳．僖二十四年〉畢、原、鄷、郇，文之昭也。註：鄷國在始平鄠縣東。

〈古泉匯〉方小東云：備即古原字，石鼓文原之省。愚按：賈誼〈過秦論〉趙有平原，係戰國平原君所封之地。

〈五〉洪志舊譜曰重七銖，長二寸三分，文曰大黃布刀。張臺曰此亦王莽所鑄，文曰大黃布刀。莽自言黃虞之後，又改平帝定安太后為黃室主，大黃，莽之自稱也。豈非莽之初謂刀布一物，後分為二耶？李孝美曰此布製作切類貨布，但足外差廣，銅色稍赤耳。〈食貨志〉與〈莽傳〉皆不載。〈吉金錄〉翁宜泉曰刀字無此篆法，當是千字文為大布黃千，黃之言橫亦同直也。此為王莽十布之第一種。

〈六〉〈食貨志〉武帝又造銀錫白金，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白撰，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復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如淳曰雜鑄銀錫為白金。晉灼曰以半斤之重差為三品，則馬重六兩，龜重四兩。師古曰橢圜而長也。

此品以銅鑄之，形製古拙無文字，其武帝馬幣之遺製與？心畬識。

〈七〉馮氏〈金索〉敦素曰面背俱兩嗇，字形如半兩錢。按嗇即鎦，非嗇。〈西清古鑒〉此洪氏以為兩嗇錢，董逌曰：攷字書無嗇字，又不與篆合，乃引釋真觀書披繬剪髮，謂自梵書中出。今按嗇字，漢甘泉鐙銘然□字則又未可並讀作嗇矣。至梵書繬字與錢文無涉，董說附會，蓋好奇之過，意此左文讀與半兩，類曰嗇兩□兩者，如前品續銖，此等固不得強為之解矣。

〈金石契〉引陳焯曰按〈漢書．地里志〉惟甾其道。師古曰甾字或作淄，古今通用。又裴漼〈嵩山少林寺碑〉云申林之敬。又褚遂良書〈房元齡碑〉臨淄定公、臨淄侯。緇淄作繬淄，與此均可互證。

此品敦素誤以甾為嗇，董氏因之，洪氏亦無定見，列於不知年代品。今按甾即籀文錙字省去金旁，〈說文〉六銖為鎦，二十四銖為一兩，今曰兩甾即半兩也。敦素亦言其形製與半兩相似，或秦錢原有此種而史氏疏略未載歟？〈吉金錄〉。

〈八〉〈吉金錄〉按景王大錢，漢初謂其文曰：寶貨。洪氏纂譜以小篆寶貨當之，此品當時未及細玩，止記其形製，列於不知年代品，今見此二錢稍大於前，輪郭、篆文亦同，惟貨上加一四字，是當前品之四，所以謂之大錢也。

〈國語〉景王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弗聽，卒鑄之，是也。

〈金石索〉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始名以錢，錢員函方函孔也。景王更鑄大錢，文曰寶貨，予見一錢於孔葒谷農部家，文曰寶六貨，又見一錢於桂未谷明府家，文曰寶四貨。

癸亥仲夏穫此吉金。

〈九〉〈前漢書．高后紀〉紀年行八銖錢。洪志顧烜曰：高后既患莢錢之輕，又苦秦錢之重，故更鑄八銖錢，文曰半兩。〈山堂肆攷〉高后二年行八銖錢，本秦錢，所謂質如周錢，文曰半兩者也。心畬集註。

〈十〉〈前漢書．食貨志〉孝文五年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應劭註曰今民間半兩錢最輕小者是四銖也。

洪志封演曰半兩錢有重三銖，兩字之中唯作十字，不復為兩人。

 〈十一〉〈吉金錄〉此種洪志列於不知年代品，余曾見翁宜泉藏有一品，大如秦半兩，據此漢以前已有之矣。因思前刀布品中多有反書及自左讀者，新莽、蜀漢間亦有之。此即〈集古錄〉所云移之上下左右，唯其意之所欲。

癸亥七月省心齋手拓並註。

〈十二〉〈前漢書．食貨志〉王莽天鳳元年罷大小錢，改作貨泉，徑一寸，重五銖，文右曰貨，左曰泉，枚直一。

〈宋書．瑞符志〉莽忌漢錢文有金，乃鑄貨泉以易之，既而光武起於舂陵之白水鄉，貨泉之文為白水真人也。心畬註。

〈十三〉〈吳志〉孫權赤烏元年鑄當千大泉。

〈江表傳〉孫權赤烏九年詔曰：謝宏往日諫鑄大泉以廣物貨，故聽之。今聞民意不便，其即省息之，改鑄為器物，勿復出也。心畬。

〈十四〉〈西清古鑒〉按莽傳云：莽造寶貨，後盜鑄者不可禁，迺重其法，蓋官私雜出，故此品又自有大小耳。莽錢最多而大泉五十為初鑄，攷漢自武帝鑄三官五銖後，閱昭、宣、元、成、哀五世無所變更，至王莽始變漢法，興作紛然，為改制之漸矣。

〈十五〉洪志舊譜形製輕重類避兵錢，具文，一面曰長毋相忘，一面曰日入千金，錢間亦有八柱。

〈西清古鑒〉按〈公羊傳〉註：百金，猶百萬也。古者金重一斤，若今萬錢。又〈史記．平準書〉註：黃金一斤直萬錢，非也，秦以一鎰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云云。今人但知以二十四銖為一金，因錄此併誌之。〈吉金錄〉所載下有半圜，與此異。心畬識。

〈十六〉洪志顧烜曰：孝建元年鑄四銖錢。舊譜曰徑八分半，重四銖，文曰孝建，背文曰四銖。孝建則薤葉篆，四銖則大篆。其後稍去四銖，專為孝建。漸至薄小，字文夷漫，至明帝泰始三年罷焉。

〈紀元通攷〉錢鑄年號始於宋武帝，孝建四銖，〈通典〉所紀甚明。馮鑑〈事始〉謂後魏孝莊時用錢稍薄，高道穆請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遂以錢鑄年號始於永安非也，宋孝建元年甲午先於永安二年己酉七十六年。按馮氏〈金索〉載晉武太元貨泉，據此則錢鑄年號不始於孝建矣。〈吉金錄〉又有漢五鳳錢，初氏以為嗜古者偽作，不足據也。

〈十五〉〈說郛〉董逌〈錢譜〉泰和重寶錢，金章宗璟鑄。〈食貨志〉稱泰和四年八月八日鑄大錢，一直十文，曰泰和重寶，與鈔並行。此錢是也。

〈十六〉〈唐書．食貨志〉史思明據東都，鑄得壹元寶錢，以當開元通寶之百，又惡得壹非長久之兆，改其文曰順天元寶。沈括〈夢溪筆談〉熙寧中常發地得大錢三十餘千，文皆順天得壹，當時在廷皆疑古無得壹年號，莫知何代物。予攷〈唐書〉，史思明僭號，鑄順天得壹錢，順天乃其偽年號，得壹特以名錢，非年號也。〈吉金錄〉此品寶字篆法，元字次畫右挑，俱倣開元製。心畬。

鈐印：具畫家鈐印二十六方。

來源：一九九五年五月得於北京

註：「余既學治小學，留意訓詁，遂喜金石文字，數十年所藏，三代鼎彝陶器甚多，攷證其文字，著書曰〈秦漢瓦當文字攷〉，〈陶文釋義〉，〈吉金攷文〉，〈漢碑集解〉。鼎彝瓦當，皆手拓其文字，加以攷證，陶器異文，有補證於許書者尤多，昔稿已散佚，不復能記錄矣。」—〈溥心畬先生自述〉

古泉即古錢幣雅稱，屬吉金之一，乾嘉時期攷據之風盛行，古泉收藏隨之興盛，至清末民國不衰。彼時攝影不便，加之錢幣甚小，藏家常手拓成冊，以為記錄。恭邸舊藏金石古物甚丰，舊王孫耳濡目染，加之精於小學，於金石文字功夫湛深，不時手拓加以攷證，惟這類作品傳世不多。此冊乃心畬手拓自藏古泉十八種並書詳攷，作於一九二三年隱居西山戒臺寺期間，各開為自製古泉拓片，復以蠅頭小字集錄歷代典籍相關條目，所涉書目凡十數種，如〈吉金所見錄〉、〈金石索〉、〈古泉匯〉、〈泉志〉、〈西清古鑒〉等，信手拈來，洋洋灑灑，涉獵之廣，記憶之佳，令人咋舌。錄畢，復題自家評論，或攷據來源、訓詁文字，彰顯深厚學識修養。書法以小楷為主，不乏多達數百字近滿紙者，雖細入毫釐，然嚴謹精密，功力深湛。本冊融溥氏手拓、攷據、書藝於一爐，趣味性極強，允稱其傳世難得一見之別格奇品。